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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,忘误
有这么一个人,夜里做梦梦见邻居请他去喝酒。大早就跑去问人家:“你家为啥事请客?”主人感到奇怪。这个人也慢慢想起来了,说:“大概是我做梦吧!”羞得无地自容的他转身就往外逃,主人笑着将他留下,为他准备了饭食。后来有一天,邻居真的请他去喝酒,他怀疑这也是梦。一直到派来请他的人再次敦促,才敢赴宴。
又有一位某公,曾经有一次从外面回来,见到妻子在屋里正与一个男子亲切交谈着,某公大怒,更不细看,就匆忙来到堂上呵斥道:“哪来的猖狂小子,大白天公然调戏人家妇女!”妻子骂道:“瞎呀,怎么这么胡说八道?”某公于是仔细一看,原来那男子是自己的小舅子,很难为情地笑着道歉。后来他妻子真的与一少年有私,某公从外面进来恰好在房门口撞上,少年一溜烟地跑了,某公一脸的惊愕,渐渐回忆起以前的那次尴尬,以为又是小舅子。进门问妻子:“小舅为何这么急急慌慌的?”妻子于是骗他说:“怕你见到又要训他!”某公信了妻子的话,也更不去想想面目是否相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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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有一个李某,生性很荒谬。一到年底,村里就有邮差来送信,一些在外经商做事的,其家属都来找邮差查收信件。李某听说邮差来了,也跑去要信。邮差问:“你家什么人在外?”李某这才想起来,说:“本就没有。”笑一笑回去了。
还有一位某公,有天白天在外面打瞌睡,玩儿得好的朋友开玩笑剪掉了他的胡须,仅剩下胡茬。某公醒来也不记得自己原本有胡须,妻子见了大笑,问他的胡须哪去了?某公摸摸脸,想起来以前是有胡须来着。正好有个剃头的从他门前路过,于是怀疑胡须是被他剃了,上去就揪住他抡拳就打。剃头的很吃惊地问怎么回事,问明白是因为胡须被剪,极力辩解才得以脱身。
有人借过某公的衣服,几天后送来还他。某公自己却已经记不得,只管问人家:“你是想抵押借钱呢,还是想卖掉?”那人于是就欺诈他回答说:“卖了算了。”两人反复砍价,最终某公以数千钱买下了自己的这件衣服。
某一位读书人跟从老师在外读书,其间经常回家看望妻子。有一天,他又要离开学馆回去了,他的学友等他睡着后,用厨房的灶烟灰开玩笑地在他肚子上画了一个黑圈,那读书人一点都不知道。等他回到学馆,那个学友故意藏在外面不露面,磨磨蹭蹭最后才进学堂。这读书人问他:“你上哪去了?”学友故意不立即回答,又故意装出扭捏的样子。读书人反复盘问,他才深深地行了一个揖礼说:“你一直是我的学长,又待我极好,我不忍心再骗你,但是你要答应不怪罪我,我才敢说实话!”读书人说:“我答应你。什么事?”学友说:“我刚才去你家看你,你已经走了,一时遇见了你的夫人,承蒙她眷爱我。”读书人很吃惊但不敢相信,学友说:“她肚脐眼下有个黑圈儿,是我画的。”读书人顿时大怒跑回家,见到妻子,什么也不说,让她解开衣服验看,腹部果然有圈,于是不停地大骂她一顿,然后甩甩袖子回了学馆。后来上厕所小便,不意间发现自己的肚子上也有圈,这才明白是自己印上去的。赶忙跑回家,妻子已经挂在梁上差点死了。
某家的女儿将要出嫁,她母亲提醒她说:“对婆家不能依赖得太深,必须多个心眼儿为自己留个退路。”女儿说:“嗯。”出嫁以后,经常偷婆家的粮食钱财藏回娘家。被小姑发现后遭丈夫休掉了。母亲竟然对女儿说:“我早就说过婆家是靠不住的。”
县府大堂上有一种专门替人承受杖刑的职业人,被称作“毛鬼”。某乙知道有干这行的便很羡慕,主动替某甲挨杖刑,某甲事先付给他二两银子。某乙在接受杖刑时,疼得受不了,急忙将这二两银子贿赂执行杖刑的皂隶,皂隶打得轻了一些。乙出来向甲表示感谢,说:“多亏你那二两银子做贿赂,要不然差点打死了。”
197,虾蟆作雹
京师的某公,曾参拜喇嘛章嘉大师。当时正值下雹子,某公便问冰雹是怎样形成的?章嘉大师漫不经心地回答说:“虾蟆弄出来的而已。”某公感觉大师的回答有些荒诞,大师说:“你姑且记下便了,将来有一天亲眼见过就会相信的。”后来某公因事西出嘉峪关,这天赶上满天乌云要下雨,只好提前结束行程来到一座野庙中躲避。继而发现庙前的河边有不少当地人围观,就问他们是什么事,当地人说:“看虾蟆作雹子。”某公顿时想起大师的话,便近前观看,见到千万只虾蟆在岸边用嘴衔少许泥土,又在河中喝些水,然后回到岸上张着大口,口中都有一颗冰雹。大虾蟆做成大雹,小虾蟆做成小雹,不一会儿都吐了出来,满地的雹子立即被风裹挟走了。
198,水先生
顺治年间,供职于虎贲营的某公,请了一位姓水的先生到家里给儿子当老师。这位水先生是浙江人,年龄大约四十余岁,看起来谦虚和蔼。某公辞职赋闲后,常与他在一起闲聊,关系很融洽,既是宾主又是朋友。水先生每逢三、六、九的日子,必定会出门访友。这样相处了两年。其间,某公偶尔也睡在书斋中,与水先生对床。有天晚上入更以后两人都睡下了,半夜某公醒来,只见水先生坐在灯下,全身夜行劲装,匕首寒光照人,杀气腾腾,完全不是平常的样子。某公于是装睡以观察他要干什么。接着房门吱溜一声被打开,水先生走了。某公十分惊骇地等待着。即将天亮时,房门再次被打开,水先生回来了。手里提着一颗人头,血水还在不停地滴,他从容地取出一些药粉弹在人头上,很快缩至很小,水先生将它放进嘴中,灭烛上床睡了。某公被这种情景吓坏了。第二天,水先生问某公:“昨晚的事你都看见了?”某公没好说实话。水先生还是笑一笑说:“我的形迹既然已经暴露,还能瞒着你吗?当年李闯王起事,我是邢红狼的副将,当我知道这家伙无能时,毅然离开了他。那贼人于是就恨我,诱杀了我的父母妻子。我正要报仇,赶上清兵大举入关,这些妖星溃败被除。但我知道此贼逃掉了,查访他数年,至此刚刚完事,前些时经常出门,都是为了这件事。公待我不薄,但我还是不能留在这里。”于是告别而去。【与《柳崖外编·水生》是同一事】
199,陶金铃
姑苏有一位叫陶金铃的小戏子,本是普通人家的子弟。年少时读圣贤书,曾到郡里参加童子试,租住在城南一家卖酒人家里。这天夜里梦见某位道台大人宴请宾客,召梨园界的长乐班来唱戏助兴,上演剧目《玉簪记》,就是人们所熟知的潘必正、陈妙常的爱情故事。金铃没学过唱戏,也不记得戏词,此时却扮演女主角陈妙常,上场后在琴箫锣鼓伴奏之下,一招一式完全合度,而声情也极其佳妙。
乐曲终了宾客散去,戏班子也都收场退去。道台大人独自请了一些演员入府,在媚香楼小酌。席间翠钿红袖,姬侍如云。金铃当时十五岁了,杂坐在其间,周围尽是美女们投来的目光,不敢去辨清谁是谁。一名叫绣云的女子格外美丽,她也十分属意金铃。此时歌姬们依次唱歌,赛起了嗓子,间或有唱的不对的地方,都让金铃来纠正。这种不同于舞台演出的后堂清唱,以唱腔音质来分高下。
接着道台说:“旧曲都听熟了,请你们各人都唱点新的东西。”一位歌姬于是唱道:“袅袅腰肢细,是楼外垂杨,教人旖旎。晓鬟偷学暮鸦飞,更琼梳小掠春云腻。新月纤纤,刚描一线,赛不守两弯眉翠。问秋千锦索系罗衣,直恁莲勾飞起,为前日双燕来时,斗他剪水凌风戏。单消受不惯香醪滋味,倩郎君转倩桃花,替侬家今夜为郎沉醉。”道台回头对金铃笑道:“你暂且做一回桃花吧。”就倒上一杯酒给金铃喝。金铃也拿了一只大杯子,倒满回敬给道台。另一歌姬接着唱道:“烛花儿分外光荧,酒波儿分外香馨。宫纱扇子裹著袖儿擎,背面儿漏出梅花影,闪烁了郎的眼睛。偷觑了几回,只是不分明。登时恼乱狂蜂儿的性。这一夜是何等恩情,何等光景。到如今隔着纸儿唤不应,对着帐儿呼不醒,敢则是你侬故意儿薄幸。”道台大笑起来,为这一段唱连连喝了几杯。
又一位歌姬唱道:“窗纱密密,帘押重重。围住了一楼春梦,透不出一线儿春风。海棠全是旧时的红,盼不上黄昏细雨沾花重,有多少风催雨送,倒不教艳色竟成空。不敢恼公,不敢恼侬,恨孤鸾无故飞入侬的命宫,甚因缘把红丝牵动?”另一歌姬接唱道:“凤箫儿吹得人魂灵飘飘,筝弦儿拨得人情丝袅袅,玉笙儿吸得心花摇,檀板儿拍得泪珠儿掉,一声声都是断肠鸟,唱得樱桃唇焦、莲花舌翘,意思儿仍是没分晓。好模糊的相思曲调,准备着银壶漏尽金鸡叫。”歌姬们所唱的或风情妙曼,或哀怨缠绵,金铃此时此刻已经不知远近、安危,怅然若失坐而忘我,不知身在何处。
最后是绣云开口发声,声调低沉抑郁让人不忍听下去。她唱的是:“一抹青螺,一寸横波。甚玉兔化身,浑似嫦娥。饶是聪明,真假雌雄猜不破,一霎时春愁无那。周旋回避,尽教人两般都错。却待恁般才可。料不是闻清歌,唤奈何?小黄鹂飞上花梢坐,花枝忒煞多,怎到得吾侬两个。此意同缄锁。上天日月,下地山河,眼前灯火,只落得侬知他意渠怜我。”此时的道台已酒醉得昏昏然,因而并没有听出绣云唱的是什么。
不久后,梦中的金铃从媚香楼来到西轩就寝。心中十分惆怅,伏在枕上凝想,恍恍惚惚地睡着了。忽然梦见一个侍女来请他,将他领到一间闺阁之中,屋内燃烧香料的兽炉散发着香雾,到处是珍珠翡翠。只见绣云曲婉地躺在床上,见到金铃立即起身迎接。两相偎倚。金铃悄悄问:“道台大人也在吗?”绣云说:“这会儿还关他什么事?还好不用担心。请你扮演一回潘郎,我来扮演陈妙常,演一折《玉簪记》的‘窃词’。”金铃很高兴。正要掀起帷帐,忽然听到门帘外的鹦鹉连连呼叫:“相公回来了!”绣云急忙一推,金铃便惊醒了,原来自己仍然还睡在西轩中。
他一边回忆着梦境一边后悔不已,忽然感到激灵一下,再睁开眼睛时,这才发现自己实际上是睡在卖酒人家里,并非什么西轩。朝阳照射在窗棂上,便穿衣起床。而此时两只鸟正在屋檐上打斗,被它们弄掉打碎的瓦还在地上。金铃深深地自我感叹,原来在睡梦之中,又处于另一梦境了。梦中所发生的一切,都能记得清清楚楚。后来将梦中所演的《玉簪记》一戏的内容,与戏班子核对,情节完全相符。
金铃从此竟然会唱戏了。试着唱其他剧目,听一遍就会。郡里的童子试考完之后,提督学政官考察成绩,金铃没能通过。却听说邻郡的戏班子中,果然有个所谓的长乐班。便暗中前往探听,则戏班子中的诸位演员,恍惚像早已认识。越发感觉前些时做的梦绝非偶然,兴许这是天数。于是就不再做读书人而当了一名戏子,隶属于长乐班,唱腔演技名冠一时。大江南北,辗转唱了一年时间。果然又有一位所谓的某道台这个人物,这一天设酒宴招待客人,果然召长乐班去唱戏。到了那里,亭台楼榭还是老样子,宾客还是那些宾客。当天演出的果然还是《玉簪记》。酒阑客散,果然召他们入内厅小饮。道台大人的众美姬还是上次的那些美女。可谓桃源重来,槐安国真到,虽然事物景况相同,但情却更深了。既而歌声再起,唱词曲调与梦境全同;席间酒杯应酬,欢声笑语完全无异。唯独是绣云消瘦了,眉宇间现出凄然之色,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,也没有唱前次的曲调,这是小小的不同。
等到小酌结束,金铃果然出来睡在西轩,忽然进入梦境,梦中来到绣云的卧室。吸取前次教训,顾不上寒暄,打算尽快成就欢事,以了夙愿。然而接着发现绣云很有顾虑,反反复复之间,自己也忘了初心,仍像上次一样问“道台大人在吗”,仍将要做潘郎,仍听见鹦鹉喊“相公”,仍被绣云一推而醒,仍睡在西轩中。暗自心惊,茫然若失,接着又哑然失笑。原来今晚之梦,正是前次梦中之梦。天数前定,最终都不会有差错,居然有如此梦中之梦、戏中之戏,天道变幻到这个程度可谓穷尽了。
陶金铃本名陶铎,金铃是他的字。因“铃”字与戏子优伶的“伶”字谐音,所以人们都用他的字称呼他。
《耳食录》(含初编、二编) 完
各期连载篇目如下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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